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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元軾方才的確和顧苑說,自己是剛到此處,也只好對江與辰點頭道謝,轉身離開。

王書敏一見到顧苑,方才強撐出來的鎮定瞬間崩塌,心裏的委屈波濤洶湧,當下便有些泣不成聲:“阿苑姐姐……夫君他,他為何要私蓄外室啊……”

方才顧苑在門口時,已聽店小二把事情經過說了個大概,此刻見曾得功這個事主居然不在,心中氣惱萬分,忙拿出帕子替王書敏擦淚:

“妹妹莫急,此事我與你哥哥定會為你討個公道!今日你也別回什麽曾府了,同我回家去,我倒要看看,你那個出事就跑沒影的夫婿,還把不把我王家放在眼裏!”

她安慰了片刻,想起方如逸還傷著,忙越過王書敏,走過去深深一拜:“如逸妹妹,今日多虧你護著敏兒,如此大恩,我王家記下了。你傷成這樣,不如跟我一道回府,我府上有絕好的大夫,便是請宮中禦醫也使得……”

方如逸緩緩搖頭,勉強笑道:“姐姐快別如此,都是皮外傷罷了,我這侍女略通醫術,讓她處理傷口就好,無需麻煩其他大夫。書敏姐姐今日傷心壞了,你快帶她家去吧。”

顧苑望著她血跡斑駁的衣衫,遲疑道:“可你都受傷了,就這麽回去,我也不放心,不如還是去我那……”

“我送她回去。”江與辰突然道。

顧苑更加猶豫了:“表叔,你……”你不會真看上我如逸妹妹了吧!

“我又不是什麽惡鬼邪神,有什麽不放心的?”江與辰推了她一把,目光掃了眼哭得梨花帶雨的王書敏。“你家還有個傷心人,快帶她回去!”

餘照也上前對她一福,不顧方如逸制止的目光,自顧自開口道:“江國舅武藝高強,有他送我家姑娘回去,姑娘定是安心的。”

顧苑沒法子,只得勉強答應下來,叮囑了江與辰幾句,帶著王書敏匆匆離開。

院子裏安靜下來,魏臨提了陳容容去門口等官府來人,望著近在眼前的江與辰,方如逸心底實在別扭得很。

其實她並不願意讓江與辰送自己家去。

前幾日兩人聊著天就生分了,此刻又相逢,多少有些生疏。

“走吧。”江與辰望著她道。

方如逸卻沒有動:“江國舅,我們今日是套了馬車來的,可以自己回去,不必勞煩國舅爺親自跑一趟。”

江與辰湊到她面前:“我都答應阿苑送你回去了,現下走了,算個什麽?”

方如逸忙後退兩步,別過身去:“苑姐姐並不曾讓你送我家去,你……哎,江與辰你做什麽!”

她感覺腳下一空,回過神來時,發現自己已經被江與辰打橫抱起。

“再這麽你一句我一句地掰扯下去,只怕你明日都回不了家。”

方如逸同他貼得頗近,幾乎都能聽見他說話時,胸中微微的震動。

他聲音朗朗,聽上去雖說有些不羈,可這語調裏的底色,卻有九分叫人安心。

男子特有的雄渾之氣,一寸寸纏上了方如逸,她忽然意識到,江與辰不是只有灑脫恣肆。

還有護人周全的決心和力量。

方如逸的臉微微發燙,小心地仰頭看他,猛然間對上他望下來的視線。

他的眼角是含笑的,可方如逸卻瞧不出那般神色裏,是裹了兄弟情誼,江湖俠義,還是別的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。

她只好告訴自己,別去想。

江與辰從花肆後門離開,避了人抱她上馬車,餘照識趣地找了個借口,同車夫坐在一起。

車廂裏只有他們兩人,方如逸不知怎的,有些別扭的不安,靠著角落低頭坐著。

“手上的傷給我看看。”江與辰忽然坐過來,伸手去挽她的衣袖。

“男、男女授受不親!”方如逸嚇得縮起身子。“江國舅莫要逾矩!”

江與辰無奈,指了指她的左手手腕:“我就瞧瞧你手腕上的傷,不看別的地方。”

見方如逸半信半疑,他又道:“曾得功那外室居然會武,難道你不想查清楚究竟怎麽回事?我到花肆的時候,她已經把你傷著了,我沒機會細看她的招式。不過,從你的傷口裏,倒是可以推斷一二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……”方如逸這才安心,挽起左袖伸過去。“國舅爺費心了。”

江與辰牢牢握住她的手,低頭仔細查看:“我說過會幫你一起扳倒何家的,這次你把曾得功有外室的消息捅出來,那外室多半跟何家有關吧?”

“他那外室手裏握著與何家往來的生意。”

江與辰從腰間摸出一只小藥瓶,牙齒咬住活塞用力一扯,含糊不清道:“我就說麽,曾得功一向小心謹慎,雖說偶爾會帶外室出門,但也不會這麽巧,居然和王娘子撞上,還惹來這麽多貴眷大看特看。如此奇觀,是你的手筆吧?”

“是。”方如逸倒沒想瞞他。“你也知道,那日我帶徐哥哥登門,並不是為了讓他來做你的塾師,而是要借你之手,將他引薦給江首輔。後來,我便請徐哥哥幫了我一個忙。”

江與辰眉稍微動:“打聽曾得功外室的住處?”

方如逸臉上閃過一絲訝然:“江國舅果然聰明。曾得功的外室與何家做生意,他這個所謂的清流文臣,未必真如明面上裝的那般正直,多半和梁王有些來往。”

“如此推測倒也不假。”江與辰從瓶中倒了些藥酒,輕輕塗著方如逸的傷口。“何家同梁王有私,梁王自然要把做生意這等讓人受惠得利的大好事,當作一份重禮送出去,好替他籠絡人心。只是你如何知曉,曾得功又個外室,且與何家有往來?”

方如逸雙手輕顫,垂下眉眼,避開他的目光。

這個消息是她前世的記憶,無論如何也沒法直接說出口。

她心思幾轉,含糊道:“其實我原本也是不知的,可有回出門時,我在一間脂粉鋪的雅間外,撞見曾得功帶著一名女子出來,這才發現他私蓄了外室。”

江與辰恍然大悟:“看來這曾郎中做事也不甚嚴謹麽。徐瑞替我爹辦事,想來登過曾家的門,他一套出曾得功的話,自然就把外室的住處告訴你了。”

“正是,我得了消息,就開始著手安排。今日駕車的小廝毛大樹,就是個大功臣。他去南水巷摸清了那外室的宅院,花點銀錢和看門小廝做了酒肉兄弟,我這才拿到了曾得功和外室今日要來花肆的消息。”

說話間,方如逸的傷口已然塗滿了藥酒,江與辰收起藥瓶,抱手道:“你和王娘子本就交好,今日帶她來花肆也不難。可是曾得功這外室養了有些時日了,一直藏得隱秘,你是如何讓王娘子當眾撞見他們倆的?”

“若是他們二人一直在雅間裏坐著,自然沒有機會。”方如逸的眼底掠過一絲計謀功成的笑意。“可若是他們不得不出來呢?”

江與辰定定地望著她,滿眼裏寫著“快說”二字。

“我讓毛大樹扮作小廝模樣,暗中給曾得功的雅間裏放了兩只大老鼠。他那外室嚇得不行,毛大樹便順水推舟,把曾得功他們請到了我定下的雅間裏。”

“我還以為是多麽覆雜難解的法子,沒想到居然是兩只老鼠。”江與辰邊笑邊搖頭。“後來的事,多半也不難猜,無非是雙方見上面,王娘子氣得不行,當眾鬧起來,吵嘴聲太大,被外頭的人聽見,便上前看戲。”

方如逸低頭淺笑幾聲:“江國舅倒像是親眼見過一般。”

“這京中的熱鬧俗套得很,無非就是那幾樣。”江與辰說著突然皺了眉,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衣衫上。“你的傷口雖然看著嚇人,其實並不深,難道你一早知道那外室會武藝,特意做了些準備?”

方如逸搖頭:“此事我卻不知。”

“不知?!”江與辰的雙眼一下瞪大,閑閑抱著的手也握緊了。“方如逸,你膽子真大,居然拿命去拼!”

見他渾身繃了勁,頗有些氣急的模樣,方如逸忙道:“那外室的武藝雖然不差,可我這大半年的武館也不是白去的呀!再說了,不是還有你教我的那三個保命招式麽。方才你也瞧過我的傷口,都是皮外傷,我心裏有分寸,也躲得開她的招式。

若曾家的鬧劇,只是簡單的外室,只怕王家未必不肯按下。可若是這外室乃是個意圖殺人的毒婦,別說王家了,但凡知道此事的官員百姓,都會躲著曾得功。一張床上睡不出兩個人,外室心毒,曾得功豈非不是呢?”

江與辰臉色凝重地聽完,目光沈了下去:“一個曾得功罷了,你捏住了他私蓄外室的錯,讓徐瑞告訴我爹不就行了?他是首輔,自會有千百種法子斷了曾得功的仕途,何必要你去拼命?”

方如逸別過頭去:“今日我不是做成了麽。”

“可是刀劍無眼,若真傷得狠了,你父兄知道了不得心疼麽?你在京中又不是獨自一個,餘照、阿苑、魏臨、徐家,還有我,都替你擔著心。”

方如逸望向他,遲疑道:“你也……”

江與辰拍拍她的右肩,有些心急:“我當然擔心你了,我們可是知交好友!”

知交。好友。

方如逸心裏掠過一絲沒來由的失望,不知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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